必和必拓、力拓相继准备撤离中国煤层气市场，虽然多数声音是其企业本身产业结构调整的结果，但这或多或少也在揭示着这个行业的一些制度缺失和不规范。二十年来，煤层气行业一直在磕磕绊绊中前行，企业付出了很多，国家也出台了很多政策，这些“不顺利”到底是因为缺失了什么？
“必和必拓还没完全撤出，目前正在做交接。”
就在中联煤层气公司董事长孙茂远对《能源》杂志记者说上面这些话时，关于力拓、必和必拓相继撤离中国煤层气市场的消息已经传出了多个版本。
有人称，必和必拓在中国的项目进行了五年却没有任何进展，必和必拓是带着失望决定离开中国的。
对此，孙茂远认为，这只是必和必拓内部结构调整的结果。
然而，开发遇阻毕竟是事实，一个气田项目得以顺利开采需要盖十个章的繁杂手续也是事实，煤层气与煤炭的矛盾形影相随更是事实。到底这个行业该如何健康发展？
“应该成立一个全国性的煤层气协会，帮助企业向上反映困境和现状。”在第二届亚太非常规天然气（煤层气）国际会议上，富地石油控股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钱本源提出呼吁。
但是，一个行业协会真的能成为煤层气企业的护身符吗？
撤资猜想
对于外资的撤出，从以前的康菲石油到现在的必和必拓、力拓，坊间都有各种猜测。
中国的煤层气项目是不允许外资独资的，必和必拓的项目选择了拥有唯一对外专营权的中联煤层气公司，该合资项目位于山西忻州保德县，始于2004年，而五年下来，项目一直未能正式投产，只打出了4口矿井。
必和必拓遇到的问题恰恰在于中国煤层气行业的症结——采矿权和采气权的冲突。
必和必拓是澳大利亚最大的矿业公司，也是全球第二大矿业公司，主营铁矿石、铝、铅、锌、煤炭等矿产品业务。与中国的业务往来主要是向中国出口铁矿石、铝土矿等初级矿产品。
“必和必拓只是自身战略发展的需要，它本身也是以矿业为主。”作为合作一方的中联煤层气公司表示。
同必和必拓一样，亚美大陆煤层气有限公司（下称“亚美大陆”）也是一家外资企业，针对撤资问题，亚美大陆新项目发展经理潘利军接受《能源》杂志记者采访时说，“撤资应该是必和必拓公司内部的行为，企业做项目要考虑投入和产出，如果对未来发展有异议的话，就会考虑这个项目是否有必要继续做了，如果没有公司所需要的价值就可能被放弃。”
撤出，应该从外资进入开始说起。外资大批进入中国煤层气市场是从2004年国家发布煤层气扶持政策开始，必和必拓和亚美大陆等正是在这个时期介入的。
而且，当时预计2010年中国煤层气产量将达到100亿立方米，其中地面抽采50亿立方米；2015年产量300亿立方米；2020年产量500亿立方米，与美国现阶段产量相当。无疑，从这些数字中，外资看到了商机。
据亚美大陆介绍，2004年7月，其签订了马必煤层气项目产品分成合同，该合同的区域面积为1375平方公里，潜在资源储量2000亿立方米。自该合同签订以后，又积极努力地在现有煤矿的周边开发新项目。2005年，为了在中国更好地发展煤层气产业，亚美大陆煤层气有限公司从亚美大陆煤炭有限公司中独立出来，专著致力于煤层气资源的勘探与开发。
亚美大陆是外资中的佼佼者，然而必和必拓和力拓却没这么幸运。
作为拥有唯一对外专营权的中联煤层气公司，与外资的合作也最有发言权。
孙茂远说：“外资的利用率，从中联公司的角度看，到目前为止大概有40多亿元的投入，其中对外合作30亿元，占四分之三。同时，国家的资金，包括地勘费、补偿费和重点科研费、重点煤层气示范工程费用共4亿元，股东投入是2.4亿元，剩下的是我们自筹解决的。然而，这些资金的利用多用在了勘探上，也就是摸清全国煤层气的家底。”
前期的勘探是没有利润而言的，或许，这个行业前期的巨大投入令很多企业望而却步。
“有些项目，外方投入也很难控制，比如，我们现在对外合作有30几个合同，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国家政策不到位的时候，外资在持币观望。”孙茂远说这些正是急需解决的问题，“我们以后要提高煤层气对外合作的质量，争取外方多投入，多引进新的技术，发挥更好的作用。我们现在重点的煤层气对外合作项目，比如潘庄等，期待着能加快进度，尽快进入开发期。”
行业症结
一个项目五年未投产，这并非个案。
在山西，尤其在沁南，因为采矿权与采气权的问题争执不下，甚至走向法庭的案例又何止一起。潘庄就是在停滞八年之久后，中联煤层气公司开始开发的。
“荒地无人开，开地有人争”，这是煤层气行业流传的一句顺口溜。
“矿权重叠问题已经争执了很多年，”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煤层气专家对《能源》杂志记者说，“国家要求煤层气不能影响煤炭产业的发展。煤层气在开发实验期，肯定要给煤炭让路，但要让的有道理，我们这样做是礼让，而不是必须的。”
作为外资代表，亚美大陆曾表示，遇到的最大困难之一是了解纷繁复杂的采矿法律法规和政府审批程序。“迄今为止，亚美大陆已在山西省获得了34项开采煤炭方面的许可证。遗憾的是，履行审批手续在中国并没有一定之规。我们曾主动向政府官员咨询，哪些许可申请是必要的，哪些应作为先决条件。此外，采矿法律及其在国际设备上的运用对我们来说也是一项挑战。许多法规只适合小型煤矿，在运用到大型机械化设备时，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困难。说服并与监管机构配合就成为我们工作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内容。”
“不要被煤层气目前的泡沫所迷惑，中国煤层气的探明储量是极低的，需要上万亿元的投入，要达到2020年500亿立方米的目标就必须要投入，包括生产开发的投入，下游利用的投入等，再加上中国煤层气的地质条件远远差于美国、澳大利亚和加拿大。在这个基础上，很多技术难关都需要度过，要充分体会到这些困难。”孙茂远作为煤层气行业的专家，对这种行业现状表示出了担忧。
如今的煤层气行业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中联煤层气公司、中石油煤层气公司、晋城无烟煤矿业集团。
中联煤层气公司是最早的煤层气专营企业，中石油煤层气公司隶属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而晋城无烟煤矿业集团又是以煤炭为主营业务，这也正显示了三个领域同步进军煤层气的态势。
中石油煤层气责任有限公司总地质师李景明提出，在未来50年，中国天然气消费和产量将取得快速发展，但仍然存在一个缺口，煤层气将是重要的补充气源。
除了矿权的问题，作为地质专家的李景明提到了技术，他用了“多井低产”四个字。截至2008年年底，全国煤层气累计钻井2600余口，沁水盆地约为2000口，占全国总井数的80%。而直井一般为2000方／日，水平井一般为20000方／日。
“我国煤层气具有广阔的勘探开发前景，但缺乏勘探开发总体规划，煤层气产业发展正处于起步阶段，勘探开发和利用技术水平不高，自主创新的技术体系亟待建立。应当坚持在体制、机制和政策上创造更多更加有利于煤层气产业发展的条件和机会。”国土资源部油气战略中心副主任车长波表示出了同感。
王明寿，中联煤层气项目经理，这位博士出身的专家型企业家在实际工作中更是遇到了很多问题，他提出，煤层气资源勘探开发投入的资金严重不足，目前，煤层气探明储量只有总资源量的千分之三左右，国家每年只有2000—3000万元的煤层气地质勘探费和资源补偿费，难以促进产业的快速形成与发展。而相比之下，美国为了煤层气产业的发展，在1983年至1995年投入的勘探费用曾多达60多亿美元。
中国的煤层气利用率也是极低的。王明寿介绍，煤层气和天然气是可以混输混用的，两者拥有共同的市场用户，“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煤层气开发潜力较大的地区缺乏可利用的天然气管线，这就使煤层气生产区与市场脱节，市场需求不能对煤层气的开发起到强有力的推动作用，造成煤层气开发的成本大大增加，加大了煤层气项目的风险”。
矿权重叠、多井低产、管网落后等，这些都成为煤层气行业的症结。
“在中国，成功开发煤矿项目需要花费时间，我们用了五年时间才对合作伙伴有所了解，才与合作企业达成一致协议。”亚美大陆提醒还要进入的外资企业说，“要赢得合作伙伴的信任，在中国拥有一支实力雄厚、编制齐全的员工队伍，并融入中国本土很重要。”
全国性组织能否成为护身符
国家发展改革委2006年制定了《煤层气（煤矿瓦斯）开发利用“十一五”规划》，将煤层气的勘探开发作为重点产业，放开煤层气价格，实行税费减免，鼓励煤炭煤层气综合勘查、综合开发，采取先采气后采煤等措施。
这一利好消息曾经吸引了大量国企、民企和外企的关注，富地石油就是其中之一。
2006年4月，富地石油签署了足以令其董事局主席钱本源骄傲的项目——山西柳林煤层气区块。此区块至2008年年底已经投资近千万美元，生产井5口，数据井4口。
做电子信息出身的钱本源很少谈及技术问题，多是对整个行业的思考。在三年的运作中，钱本源发现，勘探的风险很大，可能颗粒无收，“政府要有一些优惠和扶持政策，刺激投资者的积极性”。
通过与地方打交道，钱本源发现地方政府对煤层气行业的监管和扶持存在缺失，“建议地方政府设立专门负责煤层气的部门，企业下去就不用奔走于各个部门之间了”。
而且，各种收费名目令钱本源很是不解，“还有青苗费支出，每过一个村都要收”，钱本源说青苗费是给农民的，因为钻井占用了农民的麦田。
“煤层气行业都是外来户，属于弱势群体。”钱本源建议成立全国性的行业协会来为煤层气企业代言。
其实，早先成立的山西煤层气协会就曾申请升级为全国性行业协会，但一直没能得到批复。
“成立协会倒是可以，但现在不是时机。”孙茂远说，“毕竟煤层气没形成产业，现在商业化是最重要的，最好在企业做大，形成产业以后再做协会。”
或许，中国的煤层气行业缺失的并非仅仅一个行业协会的保护，正如孙茂远所说，“煤层气行业的规章标准，特别是安全标准，上游勘探开发，中间销售，下游应用都需要有各种规章标准、行政许可。中国缺失这些许可和规章，并且很急迫。”
“我正在协助国家安监总局制定三大标准，标准出来后就知道怎么做了，不然到了地方只认安全生产许可证，没有许可证就面临被迫关闭的窘境，从开始申请一个气田到正式运营估计要盖十个章左右。”孙茂远说解决盖章问题，解决行政许可是煤层气行业面临的最突出问题，而“这些缺失，行业协会承担不了，必须要国家来制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