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明
春夏之交的5-6月份,是高校教师最忙的季节:忙着评审国基项目、忙着申报各种人才帽子、忙着申报各种科技进步奖、忙着评审各种大小论文。我的一个朋友因为在学界有点名气,最近应邀到多个会议做特邀报告、到多个学校担任研究生答辩委员会主席,其间与学界同仁交谈,对高校学术界的现状深为担忧。
朋友说,最令人痛心的是,大家在一起聚会的时候,扳着指头数遍了所在领域的大小精英、各派掌门,竟然找不到一个学术造诣深、品德高尚,得到行业内一致好评的大师。初入江湖的学术菜鸟不用说了,在生活的重压下,他们紧盯着学校绩效考核的指挥棒,逼着还未走上轨道的学生走上论文写作的生产第一线,忙着变换花样地往各种SCI期刊灌水,炮制者一个又一个无人问津的科研专利。自然的,无论是学术水平、道德情操,他们都让人难以佩服。与为生计奔波的草根相比,戴上人才帽子的精英形象似乎也不那么光彩夺目。因为他们中的不少人在赚取学校高额年薪、巨额科研经费的同时,患上了朝秦暮楚的毛病,变成了频繁跳槽、到处追名逐利的学界商人。即使是贵为院士的学界大侠,似乎也难以成为学界中人口服心服的大师。在中国特殊语境下,院士头衔已经成了各个教育科研部门领导的专利。主持国家重大科技项目、发表N篇高等级SCI论文、获得2项以上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已经成了登鼎院士桂冠的前提条件。在这些条件中,主持国家重大科技项目、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这些硬件条件,其实权力操作的空间都很大,难怪一些当选院士争议不断。朋友曾经多次作为国家重大科技支撑项目的网评和答辩专家。他说,在已经公布的国家重大支撑项目中,为特定人群量身定做、炒以往结题项目剩饭的痕迹十分明显。至于请几个业界好友做个国际领先的学术成果鉴定、搞一些难以核实的巨大成果应用价值证明,在权力面前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大师难以产生的原因,自然与越来越多的诱惑、越来越大的鞭策压力有关。早在2000多年前的春秋时期,孔子就说过“穷不择妻、饥不择食、慌不择路”,其基本思想与2000年后的马斯洛的人类需求层次理论异曲同工。考核标准过高、生存压力太大,必然迫使原本善良的人穷则思变。一篇NCS论文带来帽子加身、一顶帽子改变命运的巨大诱惑,必然使人铤而走险。诱惑多、压力大,不但大师难以产生,谦谦君子也会变成追名逐利、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学者当官、教授从政、博士论文作假,诺奖级论文被撤稿,无不是这种急功近利环境的产物。
一个在华东高校工作的朋友曾经痛心地对我说,自从实行科研绩效以来,单位同事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大家讨论的话题、交往的出发点无不是绩效分值。教师年度评优、本科论文评优、研究生论文评优、博士招生名额、大学生创新项目这些东西,一旦与绩效挂起钩来,立刻让知识分子斯文扫地,暴露了伟大领袖曾经严厉抨击的小资产阶级劣根性。在为一丝奶酪的争斗中,有权的用权、有人脉用人脉,而把一个学科赖以维系的最基本的公平公正的原则抛在脑后。同往常一样,同事见面仍然是彬彬有礼,但彼此心里都像明镜一样清楚:人心散了、学科的凝聚力没了,只留下表面光鲜、实则不堪风吹雨打的外壳!
当前语境下,不但大师难以产生,连诚实守信、兢兢业业的科研基本职业操守也难以维系。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下,又如何希冀能培养出具有崇高道德情操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呢?与其呼吁有关部门采取这种行动、那种措施,还不如釜底抽薪,恢复学术界去诱惑、无鞭策的自由探索的本来面目。
没有大师的象牙塔,宛若没有灯塔的海洋,人们的行为失去了指引方向的标杆。而一个人人为一块可怜的奶酪争名逐利的校园,又多少令人有点窒息。于是,在当今语境下,看破红尘、专心致力于耕耘校外一亩三分地的人逐渐增多,提早退休、免得诱惑鞭策骚扰的人越来越多,而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架势的佛系教师也开始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