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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奇怪的病,叫做“否认症”。典型症状就是,在神志清醒、智力正常的情况下,坚决否认显而易见的事实,并且通过虚构、压制等策略,来维护自己的认知。
比如有个道茨老太,她左半身完全瘫痪了,只能坐在轮椅上——多么显而易见的事实,但她却可以断然否认,坚持自己没瘫,全身运转正常。
著名的脑神经和认知科学家拉马钱德兰,试图引导她认清这一事实,让她做一系列不可能的动作,比如举起左手、双手鼓掌、用左手摸鼻子等等,任何动作都难不倒老太,她都在心里一一虚构出来,并坚信不疑,然后实话实说,宣称自己做到了,面对别人的不信任,感到不可理喻和出离愤怒。
经过多次测试,这老太和其他同类患者一样,不是精神病,也不是智力缺陷。
拉马钱德兰解释道:
人必须维持一个稳定的“信念系统”,自己的言行、认知,与这个信念系统要保持一致才行,否则会极度痛苦。这个信念系统的建立,是大脑多个系统之间相互竞争、博弈,共同作用的结果。
老太的左脑系统负责建立信念系统的模型,并把新的信息拿过来与之对照、匹配,如果与这个模型不兼容,就通过压抑、虚构等手段,将其否认掉,尽可能维持模型现状;而右脑系统呢,负责唱反调,关注与模型不匹配的新信息,对现状提出质疑,当反常信息达到某个阈值时,右脑系统会强势进行范式转换,改变模型,升级信念系统,使之兼容新信息。
重建信念模型,对大脑来讲,就是扯断海量的神经元连接,建立海量的新连接,需要消耗极大的勇气、心力和能量,熬过心理和生理的双重考验,这个过程当然是极度痛苦的,但这个机制却是必须的。
道茨老太的悲剧在于,她左半边瘫痪的原因,是右脑受损——反方系统躺平了。所以,对左脑来讲,那个讨厌的小人终于死了,左脑系统说什么是什么,什么都虚构得出,什么都掩盖得住,什么都否定得了——哪怕是眼睁睁看见的事实。
而且可怕的是,对患者来讲,学历、职业、知识、阅历、智商都帮不了自己太大忙。典型症状是:我是A专家,曾经BBB,怎么可能搞错CDE?!遇到这种人,你离他远点,这病传染。
7
正常的大脑就是这样:充满竞争,在竞争中做决定。在无数决定中,走出了不同的人生。
“小龙虾太好吃了,再吃一盘子吧,就一盘。”欲望小人儿热切地诱惑道。
“猪啊你都胖成啥样了,不能再吃了!”理智小人儿立即跳出来反对。
如果反对有效,你离减肥目标就近了一步。如果反对无效,你就享受到了美食,但会更胖一些。
为了便于理解,我们把多个系统的竞争,简单地分成两个小人:欲望小人儿、理智小人儿。实际上我们的决策系统要复杂得多。清楚这一点,我们可以接着聊。
8
人体系统有两套反馈机制:正反馈机制、负反馈机制。
你做了利于生存的事,比如吃了美食、配了佳偶,系统就会予以犒赏,分泌内啡肽、多巴胺之类,让我们感到愉悦,享受快感。相当于有个小人儿在狂夸你的决策系统英明伟大,总是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抉择,力挽狂澜,鼓励你再接再厉——这是正反馈机制。
你做了不利于生存的事,比如你割破了某处,身体会感到疼痛,精神上也会痛苦,哪怕炼成葵花宝典也不行。买保健床垫发现被骗了,身体也会分泌甲状腺激素、肾上腺素之类,让你感到痛苦。相当于有个小人儿——你身体里的屈原,在骂你这个楚怀王脑残傻缺,有那么多路可走,却总是精确地选择错误的那一条,鞭挞你下不为例——这是负反馈机制。
可想而知,一个活着的系统,正负反馈机制缺一不可,否则不能正常运转,直至消亡。
最简单的例子,有一种病,叫“先天性无痛症”,就算切掉手指,也没有负反馈,不会感到痛苦。我们清楚,不痛苦固然好受,但身体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有这种病的孩子,想要存活下来,是十分不容易的。